2009年9月2日 星期三

「一國」與「兩制」能商談嗎?

幾個月前當曹二寳「兩支管治隊伍論」的文章在港引起爭議時,我寫了兩篇文章分析看「一國」與「兩制」之間關係的不同角度。
第一種是「泛法律化」的角度,重點是一切只單以法律來處理兩者之間的關係。第二種是「泛權力化」的角度,兩者的關係如何,完全取決於誰的權力較大。
最近再有清華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程潔撰文,指出北京政府在特區成立初期,對港是採用不干預的政策;但在零三年七一大遊行後,因應香港政治環境的轉變,已改變了對港政策,變成為了直接參與及介入,主導香港的政制發展,以防止香港由一些與中央對抗的人管治。
程潔在文章中表達的價值判斷不多,她主要是要點出一個現實的情況。我大體上是同意她所指出,北京政府在零三七一前後對港政策是改變了這事實。她的文章亦引來一些批評,與曹二寳的文章一樣,批評的論點主要也是來自上述兩種觀點,或以「泛法律化」的角度,認為北京政府對港的新政策是違反了香港的高度自治。或是以「泛權力化」的角度,看一切為權力鬥爭,故要抗衡北京政府對港的新政策,就得凝聚政治力量作鬥爭。
但我之前已提出過「泛法律化」和「泛權力化」的角度都是過於簡單,不能完滿解釋或處理「一國」與「兩制」的關係。第三種是「博弈」的角度,以此觀「一國」與「兩制」,它們之間的關係是複雜、動態及互動的。
現在泛民主派討論以五區總辭或是逼特首解散立法會及辭職的方案,正是以「博弈」的角度處理「一國」與「兩制」可能在二零一二政制檢討出現的紛爭。這些策略的目標就是要增加對方的政治成本,以爭取到最大的政治回報,但卻又必然要冒上政治風險及付出政治代價。
我相信「博弈」這角度是更能把真實的情況描述出來。但按此角度,「一國」與「兩制」卻無可避免地是要處於爭競及對立的位置。我們還有沒有更理想的角度去看「一國」與「兩制的關係呢?
我一直希望談第四種角度,那就是「商談」的角度,但香港整個政治氣氛都使這角度看來太不合乎現實及太天真了,故我一直把這篇文章拖住,沒有寫出來。到程潔的文章在香港的傳媒受到廣泛報導後,不是因香港的政治氣氛改變了,甚至因泛民主派提出上述的兩種策略,令「一國」與「兩制」處於更是劍拔弩張的境況,但我覺得即使看來是太天真的看法,在雙方關係變得愈來愈僵的發展下,還是得要把它提出來。
「一國兩制」其實已陷進了死局。「一國」在政治上及憲制上都擁有無尚權力,若是要介入香港的事務,那是港人無論怎樣也阻擋不了的,但北京政府卻必要賠上極大的政治代價。最大的問題是行政長官不是由港人普選產生,無論是幹部治港、商人治港、或是政務官治港,也無論行政長官得到北京政府多大的祝福,他及他的管治團隊,認受權威必只會每況愈下,實難以領導香港處理複雜的內外管治問題。
那也是為何北京政府會以「博弈」的思維、策略及手段去處理「一國」與「兩制」的關係。她當然不可以輸,但也不能贏得太盡。若北京政府只是要一個不會反中央的香港特區,「博弈」之術可能還是有用的,但若北京政府希望香港能在以後,為國家的建設繼續發揮積極作用,那就要拿出大國的量度及自信,跳出「博弈」之術,進到「商談」之道。
我看不出泛民主派繼續堅持二零一二年雙普選可以把香港的民主發展推前多少。我當然尊重堅持原則、擇善固執的人,但二零一二年必要有普選卻不是絕對的標準,是須要付出任何代價去堅守的。若堅持二零一二年雙普選只是為了得到一個普選時間表的策略,這樣的「博弈」策略能有多大的勝算呢?會否在一些市民心中反惹來反感而要賠上很大的政治代價呢?會否使與北京政府之間的嫌隙變得更深呢?會否反令香港實踐到真正的民主的日子變得更遠呢?若泛民主派最重要是要見到香港有實行普選的一天,那就可能也要表現出極大的勇氣,同樣要跳出「博弈」之術,進到「商談」之道。。
要捨棄了「博弈」這種敵贏我輸、我贏敵輸的思維,雙方才有機會進入「商談」之道,去處理「一國」與「兩制」的差異及矛盾。以「商談」的角度去看「一國」與「兩制」的關係,就是透過公平的程序進行坦誠的對話,以包容的態度去看待各自不同的期望及局限,為達成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儘可能作出不會損及本身根本原則的妥協。
要使「一國」與「兩制」能進入真正的「商談」之道,那雙方都要達到一些基本要求:一、不要把對方視為敵人。敵人走到一張桌來是要談判,而不是商談。唯有把一切敵意放下,商談才能開始。二、也要把過去的恩恩怨怨都放下,即使因過去對方所作而曾受到傷害,也要把怨恨放低,讓大家能從新開始,為建立以後的和諧關係重新出發。
三、接納對方與自己的不同,不會強求他要變得與自己一樣。四、體諒對方承受的壓力及局限,不會要求對方必須去改變一些他們視為根本的原則。五、試從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再從新審視自己的立場是否真的不可動搖。六、用沒有攻擊性的語言進行對話。七、信任對方也會儘能力做到上述的各點。
或許這些要求都是太理想化了,要求長期處於對立的雙方,要達到上述的要求,或許真的是椽木求魚。上述所說的,亦可能是痴人說夢,沒有人會認真理會。但我只望能在現在的死局中,嘗試找到一個出路,即使這出路是如何的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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