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29日 星期二

也談刁民與庸官

鄭大班上星期以「刁民與庸官」為題,批評特區政府暫免徵收外傭僱主的僱員再培訓徵款的政策及具體措施。大體上我是同意鄭大班的見解,政府在這事上是有失誤的,及他所建議的解決方法也應是可行的。但我希望以另一角度去看民是否「刁」,官是否「庸」。
先不論那些會解僱外傭以能享徵費豁免的外傭僱主是否刁民,我要問的是,當管治者在構思政策時,應對被管治的人作甚麼樣的假設。誠然這些僱主可能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法律並沒有禁止人自私自利,只要他的自私自利行為沒有違反現行法律。假設人會以一切合法的方法去牟取最大利益亦是經濟學對人的基本假設,所以問題是管治者是否應以這假設為起點來設計政策。
我們可以在道德上譴責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但政府在制定政策時若不假設政策是會施行於一些自私自利的人,而實際那些人又是自私自利的話,那麼即使以良好意願去構思、提出及執行一些政策,結果卻可能是適得其反,甚至令無辜者受害。
今次豁免外傭徵費的問題正好顯露這點。我們可以譴責那些辭退外傭的僱主不道德,但我們卻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即使他們只是恫嚇會辭退外傭,而未必真會辭退他們,但那也是自私自利的人牟取最大的利益的合法途徑之一。我們也沒有辦法去禁止他們。
現在問題是特區政府沒有依人是自私自利的假設來設計政策,導致本應是要使中產家庭得益的政策,卻在執行細則上出了那麼多的爭議,結果更可能使最弱勢的外傭因而受害。或者政府並不是沒有依這假設來設計政策,而很大可能是政府低估了僱主們自私自利的程度,或根本沒有細心地考慮到這假設所會產生的各種後果,粗疏地定出政策而產生了現在的爭議。
在外傭徵費出了問題後,特區政府呼籲僱主不要辭退外傭。之前可能是因沒有充份考慮人是自私自利的,現在特區政府就只可以求諸人們無私的情操。但這好像改變了政策背後對人的基本假設。
人是無私的是另一個管治者對被管治者可以有的假設。我並不是說政府不應以人可以是無私的為管治的假設,而在理想的世界也應是如此。但現在是政府在政策出了亂子後才臨時改變其施政假設,那麼會有更多問題產生或根本解決不了之前的問題都是可以預見的了。
但更深層的問題是,特區政府根本不了解他所管治的人民的素質是怎樣。一般香港人是自私自私嗎?他們的自私自利是到了甚麼程度呢?他們可以有多大程度的無私情操呢?因特區政府不了解它所管治的人的實際情況是如何,故政策到施行時就會出現了目的與實施不協調的情況。
其實台灣的馬英九也是犯了相類似的錯誤。在正式出任總統後,馬英九希望實現全民總統的理想,委任多名綠營的人出任政府要職。他的原意是要化解藍營和綠營的長期鬥爭,這是偉大的情操,但現實是馬英九卻得罪了所有人。
民進黨執政八年,藍營幾經辛苦才可以在馬英九當選總統後再次執政,不少藍營中人都期望能從中分享政治果實。因此,馬英九的做法令不少藍營中人失望。綠營與藍營之間的仇恨亦實在太深,故即使馬英九向綠營示好,那也不能消解相互的仇恨,至少不會在短期內做得到。
馬英九是以他無私的情操來定出施政的方向,那是值得尊敬的,但他卻低估了其他人自私自利的程度,要求其他人包括藍營及綠營的,都要如他般無私,導致他陷入現在的困境。
以這兩例子,我不是說管治者不應要求被管治者要學習無私的情操,這亦應是管治者管治的長期目標,但關鍵是在制定政策時卻不可以一廂情願地假設人們是無私的。
長遠的解決之道,首先管治者得先了解其所管治的人的具體素質,先攪清楚相關政策出台時,受這政策影響的人,包括前線執法的政府人員,及會因這政策直接或間接得益或受損的人,是自私還是無私,及自私或無私到甚麼程度。
管治者可根據這認知來釐定政策背後所應有的假設,並調較政策及執行細則以相適應。當然這種調查不會絕對準確,但至少管治者在施政的整個過程中必須敏銳於這一點。在管治者未充份了解人民的情況時,管治者可能要無論事無大小,都假設人們是自私自利的來設計政策。
要提升人民的無私情操,那當然是要透過長期的公民教育去達到,不會在短期可以達到。但實際上無論管治者作甚麼,也難以使全民如雷峰般無私偉大,因此在施政時也都要接受人在一定程度是自私自利的。
請不要誤會我認為管治者可以高傲地說其他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只有他們才是無私為公共利益服務,我只是說他們應以此為設計及執行策的基本假設。
歸根到底人民是否願意暫時放低一點私利,而願意為公共利益作出一些犧牲,是基於他們是否相信管治者是真心的為公共利益而去設計和執行政策。若管治者得不到人民的信任,那無論管治者作甚麼,人們也都只會是自私自利的,因即使他們願意作無私的犧牲,他們卻因不信任管治者而不肯定所作的犧牲是否最終會真的是有益於公共利益,還是只會被管治者利用了。
曾蔭權與馬英九最大的分別就是在這一點上。若曾蔭權仍是以打好一份工的心態來施政,他要得到香港全人民的真正信任將不會容易。馬英九所處境況雖遠較曾蔭權複雜,但以馬英九的個人素養及施政理念,我對他能最終得著台灣全人民的信任還是有信心的。
因此,民是否「刁」不是問題,因官理應假設民為「刁」來施政。官是否「庸」也不是問題,最重要是官要得著人們對他的信任,並能謙卑地集合大眾的智慧去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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